《现代妇产科进展》
罗镇逸事四题
杨红啊,你把她毁了
那天下午,罗镇医院妇产科医生杨红正在值班,一位孕妇突然捧着肚子冲进诊室。只见她一条裤腿卷起,一条裤腿拖着,满脚泥浆,看样子刚刚还在田里干活儿。她一边跑一边喊叫,医生啊,快点啊,要下了,要下了!
杨红抬起眼说,要快点的是你,不是我。你赶快把裤子脱了。
孕妇闻声抬头一看,发现医生是一个男人,转身就跑。值班护士一把将孕妇拉住。这时,孩子已经哇的一声掉在裤裆里了。
杨红叫护士帮忙,将孕妇抬到了产床上。杨红一边忙着,一边严厉地对孕妇说,跑什么跑,你不要命了?有什么大惊小怪的?我见得多了。你以为我稀罕哪?在医学院的时候我就开始看,都差不多,我看烦了。
杨红的这几句话,很快就在小镇上传开了。女人们凑在镇口的老樟树下,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。
就是那个总是戴着口罩说普通话的杨医生?怪不得他看我们的时候,全是白眼珠子。
听说他的那个家伙没有用呢,活该,谁叫他瞎看。
谁知道他有没有用呢,你又没有试过。
太监也没有用,心里还不照样邪乎得很。
就是没用的人才想看哪。
听说他在大学里的时候,每天都要看一个女人,几年下来,还不看了成百上千?
他还好意思说“都差不多”。他是看花眼了吧。
是呀是呀,戴着一副酒瓶底一样的眼镜,看个屁。
他还说看多了心里烦,他骗鬼哟。你去看病的时候,他就喜欢问这问那,追着下面问。
对呀,你不说他就不开药。
利嘴孙寡妇说,哟,那张小白脸,唇红齿白,干干净净,还有点羞答答的样子,真看不出呀,没想到他肚子里还那么多的鬼怪。我倒要见识见识。
孙寡妇风风火火地来到医院,往杨红面前一坐,说,看病。
哪里不舒服?杨红问着,鼻翼在口罩底下飞速地翕动了几下。
腰疼。头晕。孙寡妇粗声粗气地回答。
长痛还是短痛?怎么个晕法?杨红似乎隐约闻到了一股糜烂的气息。
长痛。天旋地转,头重脚轻。孙寡妇故意夸大其词。
月经正常不正常?杨红问了一些妇产科问诊时的套话。至于病人怎么回答,他好像并不在意。
……正常。孙寡妇忍了一下,还是回答了,心想,看他还问什么。
夫妻生活情况怎么样?杨红与其说在问诊,还不如说在拖延时间。
孙寡妇一听急了,说,杨医生,我孤身一人,你问这话不合适吧?老大姐说话不客气了。你怎么爱打破砂锅问到底?人家张医生问是问,不是你这个问法。你就不能看看舌头,把把脉?哪怕用听诊器到处听一听也行。
杨红愣了一下,扯下口罩说,孙娇莲,张医生有张医生的方法,我有我的方法。你是找我看病还是找张医生看病?躺到床上去,脱掉裤子。
孙寡妇说,什么?脱裤子?看个病就要脱裤子?你从哪里学来的?城里女人喜欢脱,我们这里的女人不喜欢脱。除了我那个死鬼,老娘还没有在别人面前脱过裤子呢。不要说脱裤子,就是你那些脏话我也不乐意听!
杨红有点恼火,对孙寡妇说,脏?有病不及时治疗,糜烂了才脏呢。到我这里来看病,就是这样。你要不想脱就走,去找张医生吧。
孙寡妇站起来就往外走,还一边骂骂咧咧,你才有病呢。年纪轻轻的,怎么跟老光棍一样,老光棍还知道嬉皮笑脸小恩小惠呢,你说话嘴还蛮硬的。
杨红心想,走吧走吧,迟早还要到我这里来的。越拖你越倒霉。
孙寡妇一边往老樟树下的女人堆里走,一边远远的就大叫起来,哇,真的是呀,要不是我跑得快,裤子都要被他扯下来。
从此以后,镇上的女人一见到杨红,就夹着尾巴逃跑了。开始是年轻的女子跑,后来,中年妇女和老太太也跟着跑起来了。
杨红不大清楚她们究竟跑什么,也没有兴趣去琢磨、去打听。杨红想,如果把她们的想法和行为都弄明白了,我就不是杨医生,而是算命打卦的杨半仙了。除了上班之外,他跟镇上的女人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,也没有想结识她们的愿望。村镇上的妇女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朴实,神神鬼鬼的想法很多,有时简直不可理喻。
小镇上所有的女人看个病都避开妇产科医生杨红。这似乎成了无形的集体抗议活动,并产生了一种强大的钳制力,钳制着另一部分悄悄地打杨红主意的年轻女子。所以,直到三十五岁的时候,杨红还是单身一人。在这个镇上,三十五岁就是老光棍了。越没人理就越老,越老越没有人理。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圈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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